【日月合志《薏》】执月
◇合志完售，本篇解封， 先放出一半
16:00
◆莲花大妖素还真x深藏不露谈无欲
◇祝2020年日月大吉
◆祝大家身体健康，CP发糖
失去意识之前，谈无欲眼前模糊，见到了一个明黄色的影子朝自己而来，随即在浓重的血腥味之中艰难地闻到了莲花的清香。
“素还真……”说话间，一口黑血涌上来，血迹染上了来人的袖口。谈无欲还想说些什么，但声音越发弱了，彻底失去了意识。
京城内一片安详，只有帝宫内兵声四起。
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帝宫大乱。年轻的相卿手持长剑为皇子断后，手挽剑花，剑风凛冽。皇子回头看了一眼相卿，夜风卷起他的白衣，月光下的人竟似谪仙。可这谪仙一个时辰之前替自己挡了一杯毒酒，唇色泛黑，毒性尚未完全压制，相卿又手刃了来刺杀皇子的人，抢了一把长剑，护着皇子到了宫门。皇子还想着派宫人折回，想着要带上相卿一起走，此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不知从何闯入，将相卿带离重围，三两下便失去了踪影。
那个人，他好像见过……
城东最大的酒楼琉璃台背靠莲花湖，喝酒赏花赏月，尽是风雅，文人雅士都爱在此吟风弄月。不过十几日前琉璃台便闭门不做生意，原因是楼里有几根横梁出了问题，需要更换，顺便将厨房一同整修。
天还未亮，住在楼里的掌柜听到声响，赶紧披上衣服看看怎么回事。琉璃台内搭了许多棚架，一楼的桌椅都搬开了，腾出许多地方来，靠湖边的位置开了一扇窗，由此望出去，湖面的莲花无风自动。不一会儿就有人从窗外翻进了楼里，把掌柜吓了一跳。
“哎哟！素公子您轻点儿！谈大人这是怎么了？”掌柜又心疼地板，又心疼老板。
京城人皆知琉璃台是掌柜的家族产业，连京城这家都是开过来的分店，但鲜有人之琉璃台背后另有一位真正的老板——相卿谈无欲……身边的素还真。这是素还真送他的，之后便不再管理琉璃台。所以这家在京城开张那年，谈无欲还未进京，却已是琉璃台的大老板，这么多年来，琉璃台都是他的保底牌。这次帝宫大乱，连相府都被包围，事关退路，谈无欲便用上了这张牌：宫门外有琉璃台的暗线与皇子左右碰面，继续护着皇子离开京城；相卿离开帝宫后，从准备好的路线回到琉璃台，再离城与皇子汇合。他布的局里还有一个棋——素还真。
但谈无欲的计划不曾对素还真提起一句。前往帝宫赴宴之时，他已决定拿着自己的命赌这一盘，就不知他对于素还真，是否真的那么重要。
“无欲，你赢了。这种赌局你从来都会赢，知道么？”素还真将谈无欲带到掌柜早就准备好的房间，浸湿了毛巾，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去，“这几年过的互不相欠，你不累，我都累了。这下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
要说掌柜素还真，五年前才出现在京城。当时谈无欲已是相卿，这个无业游民素还真京能迅速与他结识并且住进相府，不简单，着实不简单。
的确不简单，素还真这人……这妖，是一只莲花妖，一只千年大妖，说不定哪一日就能修得仙骨。不过这事，只有谈无欲知道。
“素公子，那接下来……？”掌柜不好安排，询问素还真。这几年掌柜对谈大人和素公子看破不说破的关系见怪不怪，有什么要决议的事情找素公子也是一样的。
“照旧。琉璃台不安全，素某会带他离开。”
掌柜将楼里备着的药都拿了出来，素还真清理了他身上的伤口，上了药包扎好。关于他中的毒，有些棘手，素还真只能先以自身妖气压制，再做后续的治疗。暗线传来消息，皇子已经安全出城，掌柜和素还真将一些细节稍加安排后，天将亮了。
“素公子，这是琉璃令。”琉璃台有数间店，每家的老掌柜都是素还真点的人，等老掌柜退下来时皆可拿到一份谈无欲亲手画的琉璃令传给下一任掌柜。拿着琉璃令才能调令琉璃台。掌柜拿出的是自己那份。
“不必，你自己收着。”
素还真稍稍抬手，袖口往下滑了滑，露出一截手腕，腕上蜿蜒着一段青色印记。如此奇异的纹路，掌柜只在琉璃令上见过。素还真不多说什么，抱起仍然昏迷的谈无欲，又在琉璃台挑了些必要的东西，全都收进袖子里，一闪身就没了人影。
窗子开着，掌柜探头望向窗外，湖里的莲花静静开着，但都垂着头，失了不少生气。刚想叹口气，掌柜被一阵风撞回了屋里，捂着鼻子一抬头，素公子又回来了。
“差点忘了，他的剑呢？”
掌柜赶紧去密室将谈大人的长剑取出来。谈大人习得一手好剑法，自幼便有一把长剑在身侧。掌柜曾在月夜见过一次长剑出鞘，出剑之时寒气凛然，不愧为“冽月”之名。他剑法超然，就不知师从何人。
“在这里。”
素还真拿了长剑，再道了个别，闪身走了，还摘走了湖里几朵莲花。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天色微亮，日微出，月未退，竟是日月同天的景象。
“别睁眼。”
谈无欲醒了，稍微动了动，身后就有人凑了上来。听这声音，这人应该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经他一提，便感觉到眼眶隐隐发烫。谈无欲低低应了一声，稍稍侧了身，几乎和素还真头抵头。素还真一手搭在他的腰上，又浅浅睡去。谈无欲躺了一会儿，睡意全无，被素还真圈在怀里，热得要命，他想下床走走。
于是睁开了眼。
枕边散落着许多白发，谈无欲还以为那是素还真的，这只大妖平时出门也不收敛收敛独特的发色，一头白发显眼的很，还在京城掀起了一股奇怪的染发潮流。有时去琉璃台喝茶，都能见到五颜六色的脑袋。也有染发失败的，好好的头发染坏了又洗回来，洗得乱糟糟，梳子都梳断了好几把。睁开眼见到他的白发已是寻常，但谈无欲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不是梳子，而是一朵大莲花——谈无欲愣愣地眨眼，大莲花变回了素还真。
那是……他的本体？
“不睡了？”素还真又醒了。离开琉璃台时他摘了几朵寄有自己部分分神的莲花，这花如今在怀里闹腾，把他给闹醒了。
“我睡了多久？”谈无欲移开他的手，慢慢坐了起来，才发现原来垂在胸前的也是白发。随手抓了一把，全是白发，自己原先不是黑发么？
素还真也跟着坐了起来，耷着脑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坐没坐样，逐渐歪在了谈无欲身上。“发现了？你睡了十几天，京城都是乱臣贼子你谈大人的通缉令。”
“说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刺杀未遂、策动造反、滥杀宫人云云，谈大人仅凭一人之力大乱帝宫，行文之气愤之憎恨，我要不是去救你出来，我也信了。”素还真虽然犯困，耍嘴皮子功力不减，“摊子回信，皇子已经离开帝宫北上，与咱俩正好反方向。”
“好，那我呢？”
“找到你时毒性已经游走全身，我无法彻底根治。”素还真随手一捞，握了一把头发，“现在你我皆是白发，算不算同白头？”
谈无欲直接避开这个问题：“我说眼睛。”
素还真决定说点实话：“盲了。”
反应之迅速态度之慵懒，听起来可信度不高，瞧着睁眼说瞎话的功力。素还真枕在他肩上，依旧昏昏欲睡，谈无欲看了看他——这么闭着眼也能说瞎话。
“真的盲了。”素还真抱着他，“当时你面露死气，我用一点元神吊命，这才有时间将你救回。但你的眼睛被元神妖气影响……”
谈无欲一边听着，一边眨眨眼，现在人双目能视，哪里盲了？这人话说得慢悠悠，谈无欲心内一动先一步动作，转过身来伸手就要去掐素还真的眼皮。素还真“哎哎”两声，没架住他的手，被掀了个正着——双眼无光无神，显然是盲了。
“你眼睛怎么回事？”谈无欲皱眉，这人的双眼眸色极深，一直都是有光有神的，现在连眸色都浅淡了许多，“你……你把眼睛给了我？”
“是啊，一经出手，不能退换。这不是弥补妖气对你造成影响的过失嘛。”素还真大方承认，继续犯困。
“盲便是了，你这又何必？”
“我见不得你盲。”素还真自然有他的一套道理，“无欲，我可是妖。”
妖就能为所欲为吗？不过心疼也过了该心疼的时间，感动以后有的是机会，谈无欲似乎摸清了素还真的心思，道：“谈某这下可是欠了素公子好大一个人情，说吧，你想怎么样，我补偿给你就是。”
“诶~怎么能叫补偿呢。”素还真抱着他的相卿大美人，“是赔偿，你这辈子都是素还真的。要是敢自己跑了，素某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谈无欲失笑，这是记了上次的事了？
他几乎一出生就跟着素还真，连“谈无欲”的名字都是素还真给他的。三十年前有一户人家生下一个婴孩，但婴孩天生阴气极重，吓退了好几个请来的道士。这户人家实在没有办法，将婴孩扔进了远处的莲花池，不一会儿就听不见婴孩哭声。这婴孩是被池底的素还真捡去了。浓重的阴气扰得一池莲花不安生，但又被莲花大妖的妖气安抚，素还真如获至宝，将婴孩带大，习文习武。只是这个白眼狼小朋友不知什么原因，在二十岁的时候红了一张俊脸，自己跑了出去。再见面时对方已经是当朝相卿。
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当时谈相爷就是这样评价住进相府的素某妖。两个人之间的年龄差，谈无欲喊他一声太爷爷都不够的，这人还把捡来的婴孩养成恋人。
但现在的谈相卿任由他搂着自己，还枕着自己肩膀打瞌睡。
“想通了？”过了好一会儿，素还真问他。
他入京五年，见多了帝京的人情冷暖，开始反思起自己。等素还真真的寻来了，又住在一起了，他却处处躲避，保持一份距离，这又是五年。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脑内会有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将谈无欲束缚得喘不过气。
也该松一松了。
“嗯，不走了。”
素还真轻轻吻了他的耳畔作为回应……而后继续瞌睡。
又坐了一会儿，谈无欲实在坐不住了，肩膀被他枕得有点酸，一回头发现这人已经睡熟了。他干脆把素还真摆回床上，自己穿了鞋，捞了件衣服，到外面转几圈。这一转，真是大开眼界。
素还真不知用什么方法盘来了一整套府邸，傍山环水，就建在山腰处，还有一处玉波莲花池，可谓山岚漫漫似仙境。府里有一群奇异的植物，花枝招展得来又恭恭敬敬地向谈无欲行礼。眨眼间，半高的植物和伏在地上的人渐渐重合。迅速接受了自己能够看到妖类本体的新功能，谈无欲的新奇劲儿过了，也开始见怪不怪。他可是见过素大妖的本体莲花的人！
府里的家仆都是些小妖，化形为成人有些不利索，所幸都化作小童。一屋子的都是小孩，活像豪气冲天但抢了整个村童男童女回来的乡绅府邸。小童认真工作，他是得了令的，饿着自己家大妖也不能饿着谈大人，于是仔细询问谈大人想吃点什么。可能是因为声音太小，谈无欲有些听不清，一连问了好几次，小童委屈地拿出纸板写字表述，这才落实了今晚的晚饭。小童赶紧安排其他小童下山准备食材，两只赤纹狐狸叼着清单，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素还真醒的时候已是下午，起床时差点一头撞上床柱，好在谈无欲回房回得集市，将盲眼大妖牵出了门。
这不是谈无欲第一次主动牵素还真的手，但感觉与以往都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也说不上来，大概是承认了某某之后的理直气壮与明目张胆。
从山上下来后谈无欲才知道素还真将自己带到了他的府邸。他毕竟是人，妖境的东西还是少碰为好，于是每天都有小狐狸从妖境跑到人世集市就为了给谈大人做饭。
“妖境的东西碰不得，那你呢？”谈无欲稍微提取了一下。
“诶~素某怎么一样，我可是你师兄。”
“师兄”这个称呼还是素还真要求的。按理说，素还真教他习字读书、习武学剑，甚至把琉璃台送他管理，好歹也是个师父，可素还真非要谈无欲喊“师兄”就是了。小时候谈无欲也会缠着他问为什么，一直没有得到过答案，到了后来，他也不再好奇，但这声“师兄”总是喊得别别扭扭的。
不能一直待在妖境，谈无欲毕竟是血肉之躯，就算有十足时时保护，也不能准保他不被其他东西觊觎从而趁虚而入。于是素还真提议，要带他到北域去。
当朝无人能说清北域到底是什么地方，总是谈大人博学，说到北域，仿佛进入了知识盲区。
素还真倚着他走，说：“师兄带你去北域。”
谈无欲面无表情地在他手心掐了一下，试图纠正某大妖的离奇站姿，心里又为这句话所动。其实他打心底里愿意跟着素还真，但涉世越深，谈无欲反而更加矛盾、更别扭，甚至有时也开始羡慕小时候的自己和素还真相处的方式。
“往哪走？”
“嗯……我看看。”
盲眼大妖终于站直了，单手掐着指法，又是闭着眼，看起来高深莫测。从琉璃仙境下来糊，素还真吩咐了小狐狸和一只虚体小鬼带路，一路走到妖境渡口。渡口有到人世的渡船来停靠，这会儿船还没来，素还真等着等着就开始往谈无欲身上倚。周边有不少小妖小怪在偷偷看着他们，但不敢上前。谈无欲有时还能看到小妖的原型，像是一种错觉，有时由能长时间维持在看一切生灵都能看出本体的状态，除了看素还真。现在谈无欲已经知道他看到的那朵莲花不是素还真的本体，而是一株分神，被栽回玉波池养着了。还有几朵莲花未成妖，被素还真当做零嘴吃掉，谈无欲也尝了一口，有点甜。
在渡口站了许久，都不见其他妖踏入渡口范围一步，连带路过来的两只小妖也停在渡口外。据大妖解释，小妖的修为不够，达不到解开渡口阵法的要求。
“船要来了。”手上掐的指法还在变，一团虚雾渐渐从他的手心升起，凝成一个小圆盘。
水面上起了雾，不一会儿，整个水面都朦胧一片。一艘小船从雾中驶出，缓缓靠了岸，但船上没有桨，也没有船夫。素还真手上浮着的圆盘突然散出一团气，等气散开后，剩下一个精致的罗盘，盘边刻着天干地支，还有一圈谈无欲辨认不出的字，字字流光。正准备踏上船时谈无欲被身边的大妖拦住，只见这个盲眼的大妖稳稳当当地上了船头，水面像是凝固了一般，船没有晃动一丝一毫。
“来，无欲。”素还真一手虚托着罗盘，一手伸向他的师弟。
凡人在踏上船的那一瞬间波涛翻覆，素还真抓紧了他的手，让自己怀里带，带着他在颠簸的水浪中后退，每一次落脚都蕴含着巨大的妖力，小船在妖力和水浪之间遭受力量的撕扯，竟没有被撞破一角。小罗盘上的字转得飞快，仿佛要脱离罗盘。下一刻，两人退到了船中心，罗盘突然静止，素还真立刻翻掌，将罗盘打进了船里。渡口在同时间静止，翻起的水浪定格在了空中，再慢慢退回水面，恢复最开始的平静，船也慢慢驶离了渡口。
谈无欲此时深切理解了凡人最好还是少碰妖境事物的道理，妖遵循绝对力量，像素还真这样的大妖，才有能力护住一个被妖境排斥的凡人。
船驶进了雾中，渐渐看不见后头的渡口。这些雾像是活的，慢慢往谈无欲身上靠，也不惧大妖故意释放的妖威，无声无息，一丝一丝凑过来、渗进来。等到发现时，身边的雾越来越浓，遮住了自己的手，白茫茫一片。举起手扇一扇，雾又缠到手指上，阴阴凉凉的，甩也甩不掉。
雾越来越浓……不，它们越来越猖狂。
身边的大妖没有动静，缠在他身上的雾像是在吞噬着素还真，谈无欲赶紧伸手探过去，却摸到一片空白。属于雾的冰凉触感和他伸过去的手紧紧贴合，谈无欲已经，倏然一团大雾向他袭来，眼前彻底茫茫一片白。
“无欲？无欲醒来。”
吹去一片落在他颊边的雪，看他眉间皱了皱，一路上都昏睡着的人总算有了些反应。
刚刚离开梦境的谈无欲呆了呆，慢慢回神。渡头也是茫茫一片，不过是雪茫茫。气温降了许多，两个人裹了一张小棉被，看这款式应该是琉璃台里拿的。素还真搂紧了谈无欲、拉紧小被子，缩在一件厚披风下，看样子是素还真妖气化形而来的，供暖效果不太明显。水面都结了一层薄冰，船就这样被冻在渡头，一人一妖就这样冻在船里。
“无欲，我好冷。”素还真摸不清哪袋包袱才是从相府里带的，结果解开的是从琉璃台里带出来的那一堆，从中摸出了一条被子。当时还未靠岸，不忍叫醒谈无欲，便运化妖丹护着他，不受北域寒气所侵。
可能是受莲花大妖的本体限制，夏季植物受不住冬雪，素还真总是怕冷的。他衣袖一抖，滚出两个大包袱来。说起他的衣袖，看似轻飘飘的，谈无欲也伸手探过，的确是空的，可他就是能抖出几个包袱来。要是一件件细分，能发现素还真几乎把相府衣柜里的常服都打包了过来，还有其他鸡零狗碎的东西，可以说是搬了一小座相府，要什么有什么，不过得花时间找一找。
谈无欲赶紧找了件毛领厚披风披在两个人身上，等把衣服穿暖和了，才给素还真系上，自己再拿出一件穿好。包袱又塞回他袖子里，把盲眼的娇花照顾得妥妥当当。
下船时的波浪翻涌与上船那会儿有的一拼，四周狂啸着的不仅是躁动的水，还有冰，几乎能把谈无欲颠得晕过去，但两个人站在渡口上时，船又平平稳稳从冰面上离开，不一会儿就见不到船影了。
北域像是一个存在于另一个空间的空间，所见之处皆是白雪茫茫，偶尔有些嶙峋的怪石露出雪面。走过了三两片稀稀拉拉的梅林，两人遇上了一片废墟，便在此处落脚休憩。谈无欲生起了火，将素还真的衣角捞起来放在一边，以免燎着了这朵大莲花。素还真又掐起了指法，大概是算一算目的地的方向。这一路来皆他指的方向，由谈无欲牵着他走。相卿的手暖，大妖爱让他牵，就是牵着牵着，倚在了对方身上。
“很久之前，这里叫月光峡。”
说起北域的事，素还真总是流露出一些其他的情绪，特别是在说到《一莲托生品》这本书的时候，谈无欲觉得他有些怀念。
“一莲托生？诸上善人俱会一处？”
素还真细细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大善大恶其实同源，要说上善，恐怕我们皆不是。”顿了顿，似乎转了念头，又说道：“此一莲托生非彼一莲托生。”
他话里有话，但谈无欲不知话中之意为何，只知素还真参与过北域的历史，自己似乎隐隐体会到了他的感触。然而这人话锋一转，说了两句瞎话企图混淆视听。
“你看，我从莲中转生而成妖，也算一莲托生。”
谈相卿何许人也，先是记下了他方才的感触，筛选了信息，问：“你是转生才成的妖？自从接了你的眼，我可以看见所有妖灵的本体，唯独你，从未看清过。”
听起来，还有些遗憾，毕竟那几天谈无欲真的以为是在的本体就是那朵莲花。
“我由执念牵引，以肉身入的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转生于莲。不死则不生，是为永存，说的就是素还真。”
“不死则不生……”谈无欲皱眉。
这话说得太重——他从不知道素还真经历过什么。
微凉的手指贴上了谈无欲的脸颊，打断他的思路，素还真轻声说：“听话，别细想。”
北域的故事还在继续。风雪稍停，但周围有些热闹，窸窸窣窣的。素还真不作声，手上抓了一团雪，朝着某个方向扔了出去。不多时，谈无欲就看见几个小雪球叽叽喳喳地滚了出来，细细的手脚都快打结了。
“这是什么？”
这些小雪球甩掉了沾上的雪，个个看着都有些毛茸茸，有一双随时会被绒毛遮住的绿豆小眼睛，还有两撇小眉毛。这会儿它们正努力把自己的手脚分出来。
“小雪妖，跟了我们一路。”
这些毛茸茸的小雪球终于一个个排好了队，细如毛的双腿似乎不能支持行走，它们便一个接一个的，朝着素还真滚去。有一个没及时刹住，撞得前前后后的几个球仰球翻的。好不容易站起来，在原地蹦着跳着，叽叽喳喳，大概是在教育那只没刹住自己的。
谈无欲：“？”
小雪妖在素还真身边原地蹦跳，挥舞同样细如毛的双手，小眼睛水润润的。“叽叽，叽叽！”
“师弟，他们在比划什么？”
“看不太出来。”
小雪妖见状，埋头商量了一会儿，派出了一位代表。代表突然张嘴吞下了一位同伴，“叽叽。”
“……哦。”这会素还真听懂了。
代表比划了两下，又张嘴吞了其他同伴，谈无欲都没看清，现场就剩下了这只雪妖代表。雪妖：“叽叽。”
“嗯，劣者知道了。”
“叽叽。”雪妖又蹦了一下，张嘴把刚刚吞下去的同伴全吐了出来，一个一个排得整整齐齐，像是帝京集会里变活人的大戏法一般，又恢复了刚才叽叽喳喳的热闹场面。
素还真解释道：“雪妖的记忆力很差，一件事需要几只雪妖一同记忆，拼凑起来才能完全还原事件。”以前来素还真北域找线索，看着小雪妖为了能够比划得更清楚、召来了一大群同伴，吞了的雪妖堆起来几乎能堆成一座小山，那只雪妖还打了个饱嗝，简直奇观。
“等会还有一场雪，跟着他们走，先避过这场雪。当心别走太快踩散了他们。”
这些雪妖带着他们往鸿莲寺去，依旧是一个接一个地往前滚。向前滚了一会儿后就得蹦起来，将滚到身上的雪抖落，这才继续向前。谈无欲这时就得拉住素还真，别让他一脚踩散了小雪妖。
“脚回来。”
“叽叽！”差点被踩的小雪妖吓得滚走了。
经过了一片废墟后便是鸿莲寺。几只小雪妖在素还真身边跳，又有好几只不知从哪儿滚出来，在他脚边挤成大雪团，而后一只一只跳进来、叠起来，很快就叠成了——一座危楼。谈无欲看不见最底下的小雪妖，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撑起踩在身上的诸多雪妖？
“叽叽。”终于达到了素还真耳边的高度，雪妖细声地说着什么，非常神秘。
素还真听了，轻轻一笑。小雪妖立刻呼啦啦地蹦到地上，继续带路，前往鸿莲寺。
谈无欲道士有些好奇，从他们到了北域，不……谈无欲一直都对素还真是好奇的。他从不认为自己了解素还真，只知道他是妖，而已。人世就是那个人世，若不是被一只大妖养大，他或许会认为人世无妖无怪，或许他平平无奇，又或许他早就死在了莲花池里。活了三十年，认识素还真三十年，谈无欲发觉自己现在才开始了解素还真的世界。
“师弟，看到鸿莲寺了吗？”
“就在前面。”小雪妖停了下来抖学，谈无欲也牵着素还真停下来，站在最后一单废墟边缘。
脚尖踢了踢雪面，素还真也不知道自己踢到了什么，蹲下来用手拈了一些雪在指间摩挲。谈无欲也蹲下身，原来是他踢开了一小块厚雪，露出少许黑褐色，再碰一碰，便散成了一堆渣，像是被火烧过的痕迹。余光瞥见了一点奇怪的颜色，不及细想，一瞬间谈无欲眼前闪现许多画面，快得看不清，留下一些黑的紫的剪影。有个声音告诉他，这里就是鸿莲寺。
头有些疼。
素还真突然用力拉了他一把，谈无欲身形不稳，踉跄着撞进了素还真怀里。被莲花香气包围，眼前闪过的画面突然空白，额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素还真在亲吻自己的眉间，而后是眼角。眼前这才慢慢清明。
“这本该由我来看的。此地的妖气形成了重演过去的障，方才是我大意，无意触碰了障。这些障会夺去他们的记忆从而维持自身的存在，也会释放记忆进行扰乱。你现在感觉如何？”素还真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实话实说，不可隐瞒。”
“……头有些重。”
“方才可有看清任何一点回忆？”
“没有。”
“那就好。”素还真又亲了他一下，“没事了，走吧。”
那群小雪妖一个个都捂着眼睛，然而细细的手指挡不住亮晶晶的双眼。有这么多双眼看着，谈无欲耳尖微微红，咳了一声，小雪妖立刻叽叽叫着去带路，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外头下着雪，小雪妖带着二人进了新建的鸿莲寺避雪烤火，烤得暖洋洋的，浑身的毛都蓬松起来，看着胖了许多，更像一个球了。
“师弟，一开始北域没有雪妖，有王朝、有势力、有教众，他们都是普通人。可是后来，出现了许多意外，地脉毁了，北域也毁了。我再来到北域时，在这里发现了执，一旦执的力量凝聚，就容易成妖。”
素还真静静坐着，闭着眼，继续讲北域的往事。谈无欲听着，心里总有些熟悉感，不知是被方才的障影响了还是怎的，故事听入耳中，脑海深处有模糊的声音回应。
“师弟，你可有想过以后？”
问题来得突然，谈无欲似乎又陷进了空白，不知该进或退，脑海里却渐渐浮现出帝京琉璃台的模样。他与素还真一同坐在二楼最好的位置，讲些闲话，闻着荷香，尝着对方亲手做的小食。没有宫闱争斗，不需考虑太多，只有两个人在享受时间。又或是晚上在屋顶赏月，有无茶酒皆可，有对方偶尔搭上一两句话便够了。
于是他答道：“等你眼睛好了，我们一起回帝京。你做莲子羹，要琉璃台背后池子里的莲子，我做官赚钱养你。”也没有注意到素还真的嘴角随着自己的答案而上扬，最后又顿了顿，而后笑得更深了些。
“好，你想吃我都可以。”
故事进入了停顿，小雪妖堆在一边，懒洋洋地睡着，素还真不作声，寺里只剩下火在跳动的声响。自从把妖眼给了谈无欲后，素还真连眼睛都懒得睁开，走到哪儿都是师弟扶着牵着，安静时就像睡着了一般。就像现在，根本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门外似乎有人在敲门。
小雪妖没动静，莲花大妖也没动静，只得谈无欲起身去开门。门外来客敲了两声后，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回应，干脆自己推开门。刚到门前，门被轻轻一推，门栓像是个摆设，自动滑走，挂在门上。来客大概没想到会遇到陌生人，谈无欲也没想到自己先是看到了一朵黑莲，而后才见到一位额上有火焰印记的少年。少年的敌意来得突然，谈无欲警惕地后退几步，躲开对方呼啸而来的妖气。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少年愣了一下，妖气也跟着顿了，就见素还真挥袖挡开了他的妖气，将陌生人护在了身后。
“剑邪。”
少年身影一闪，消失在雪影中。
若不是某大妖故作唉声，谈无欲可能有陷在某段陌生的回忆里了。
看着他捂着额头倒吸冷气，想来方才那一声碰撞是他撞到头了。要是放在平时，谈无欲肯定笑他一句，可现在他什么都说不出——素还真把眼睛给了自己。
那位被称为剑邪的少年很快又见到了素还真，两个人站在一颗梅树下，少年疑惑地看着额头上多了一个大包的莲花大妖。其实两个人没什么话说，本来他们的交集说多也不多，大概就是共同经历了一个时期，走着不同的路又相互交错。
先是简单聊了几句，并非熟络的嘘寒问暖，话音落下，两个人就没话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持续了许久，被称为剑邪的少年总算开口了：“素还真，到底什么是执。”
“活着的理由，就是执。”
少年不说话了，思考着这句话。两个人继续在梅树下站着，知道谈无欲醒来找不见素还真，出来寻找发现了树底下两个雪都堆了满头的人，不，是妖。
“他是谁？”
素还真低声说了几个字，谈无欲没听清，剑邪却定定地望着自己。
莲花大妖补充说明：“他是我的执。”
谈无欲觉得这朵大莲花脸皮厚得没底了。剑邪听了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扫去身上的雪，还向他稍稍示意，转身走了。听得身边的动静，素还真轻轻叹了一口气。在雪中站久了，手也冻了，素还真将手伸给谈无欲，对方牵住后嫌他冻得紧，手上便攥紧了些，不一会儿就暖了，一同回鸿莲寺烤火。
离开北域之前，剑邪送来一本书，还和谈无欲说了几句话。这会儿素还真掐着指法，另一手手心上凝出一个罗盘，袖子一摆，发现身边没人。
“师弟？该走了。”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盲眼大妖闻着妖气判断剑邪的位置，就朝那儿走去，差点被渡口的木板缝隙绊他一跟头，好在谈无欲及时扶住了他。
都是盲了眼的妖，还不让人省心。
素还真顺势搂着他，把人往渡边带，差点一脚踩到水里。谈无欲哭笑不得：“急什么，我又不会丢了。”
岸上的剑邪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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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一2.3w字，现在放出1w，正好素还真和谈无欲完成了北域之旅，接下来他们会造什么糖呢嘻嘻，请买了本子的各位不要剧透❤
【本子里文章后半部分出现了错字，非常抱歉】
剩下的一半将会在五一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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